深蓝观 | 专访劲方医药:中国首个KRAS抑制剂是怎样炼成的?

2024-09-09
分享到

8月,在国家药监局网站上1类创新药氟泽雷塞上市的消息公布。氟泽雷塞的英文通用名fulzerasib,最初由劲方医药拟定、并申请在WHO官网公示。氟泽雷塞是这家成立7年公司的第一个上市产品,也是国内首个获批上市的KRAS G12C抑制剂。

氟泽雷塞片在中国的上市,对劲方意义重大。在新药平均上市期10-15年的背景下,一款原创新药,在3年内实现从IND到上市的全流程,放在前几年是一家Biotech值得浓墨重彩的一笔。企业管线的商业化前景本来是成熟Biotech的目标,但如今也逐渐却成为早期Biotech最重要的指标之一。

对于氟泽雷塞片,它的未来值得更耐心些的等待——这是一个有着广阔患者基数,但治疗方法有限、预后差的疾病类型。国外,近年KRAS G12C抑制剂已有两家药企的产品获批;国内,KRAS G12C玩家也并不少,氟泽雷塞拔得头筹,以客观缓解率(ORR)49.1%、中位无进展生存期(PFS)9.7个月临床2期单臂研究结果率先获批。

此外,氟泽雷塞的海外临床工作也在积极开展中,单药治疗G12C突变型难治、转移性结直肠癌患者的三期试验在美国已获批;联合西妥昔单抗治疗一线NSCLC在欧洲的二期临床数据已在今年的美国临床肿瘤学会(ASCO)以late-breaking abstract方式公布、并入选口头报告,安全性和疗效都大大好于单药。随着各家都开始将主战场推向市场更大的一线治疗,那意味着将来需要与免疫疗法+化疗进行头对头研究;而劲方的一线联合疗法与跨国大企业处在并跑的位置。

以资源换速度,挺进商业化流程

3年前的2021年7月,劲方医药的KRAS G12C抑制剂临床申请获得国家药监局批准、在晚期实体瘤患者开展一/二期临床试验。一个多月后的2021年9月初,信达生物加入,负责在中国的临床开发和商业化,劲方保留大中华区之外的开发和商业化权益。信达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:作为中国最早一批Biotech,信达已开始了它的Biopharma之途,PD-1单抗等新药的临床推进与市场放量,显示了信达在抗肿瘤临床研究与商业化层面的专业和高效。从此,信达/劲方的氟泽雷塞在“KRAS G12C抑制剂”赛道里进入了快车道。

深蓝观:核心产品获批,对一家像你们这样的公司来说意义是什么?

吕强:两方面,第一是我们给市场提供了一个原创、具有高临床需求的产品,对于解决很多病人的需求将起到很大的作用,这是毋庸置疑的,也是做药人的初心。第二,对劲方来说,这是意义重大的,检验了我们从立项思路到分子设计、临床方案、工艺开发及改进、生产供药,以及配合注册审评、对接IND到NDA的能力。在国内上千家biotech里,能使产品完全走通这个流程的没有多少家。劲方完成了IND获批及Leading PI沟通,之后和信达合作,信达在临床入组和项目推进方面起到关键的作用。公司把这套模式跑通了,后面就可以继续复制这个路径。有的策略也许止于纸面,但当你真正走通过这条路,才会知道坑是什么,团队才能经过磨合有了默契。

深蓝观:KRAS赛道里,为什么氟泽雷塞能最快获批?

吕强:这是劲方和信达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。首先是信达和学术界、参与临床研究的医院有广泛深入的合作,推进了我们产品的临床入组速度。其次,KRAS抑制剂的分子结构非常复杂,CMC的难度和价格之高都是业内知名的。劲方在这方面投入了很多,虽然CMC开发的价格很贵,但我们还是把很多进展从串联做成了并联,投入多一些,以资源换速度。

深蓝观:《优化创新药临床试验审评审批试点工作方案》7月底刚获批,目的就是要加速新药审批。在CDE审评的感觉如何?

吕强:新药审评的整个过程, 我们感觉到CDE第一职业,第二严格。在CDMO、CRO等核查之外,药监局从今年开始在一些新药企业,开展产品上市前的临床前研发现场核查。今年我们现场核查,这一次是7个老师看了实验室的里里外外,包括现场记录、电脑里的数据,还有一些合作单位的原始数据。 

根据我以前做项目的经验,我觉得最大的变化是审批的时效性相当好,我们优先审批130天是按时完成的,我们应对发补也很快,也就几天时间。双方的互动、沟通的时效性都是非常好。技术审评结束以后,审批也是第一时间就排上了。8月21日当天,NMPA就在网站上公布,职业、严格,公平、透明。

基于生物学机制设计联用方案

2022年12月,劲方宣布与默克达成欧洲多中心临床研究和供药合作协议,开启氟泽雷塞与西妥昔单抗联合疗法的Ib/II期临床研究。在非小细胞肺癌领域,劲方CMO汪裕博士论证后发现氟泽雷塞和西妥昔单抗的协同性可能会非常好,经过讨论劲方管理层决定推进这一方案。目前二线氟泽雷塞单药响应率为49.1%,II期数据显示的氟泽雷塞与西妥昔单抗联用的响应率超过了80%,这中间的协同性得到了确证。

深蓝观:大家以前追KRAS赛道还是因为安进的AMG510,但是这两年它的商业化好像没有预期中的那么高。劲方怎么去看待这个问题,公司的商业化规划是什么?

汪裕:我们认为有几个原因:第一,现在的上市的产品都是二线用药,AMG510第一个适应证获批的时候,PFS(无进展生存时间)是6个多月,用药时间比较短。第二,海外的KRAS抑制剂获批以后,国内外都有大量公司在继续开发KRAS靶向疗法,不管是第一代还是第二代。这会造成一个问题,很多患者参与临床试验,可能会和药物销售形成竞争。所以,我们将来的目标是一线治疗:获益时间更长、患者更多,联用也是我们要去推进的方向。比如肺癌,我们在欧洲进行的II期临床试验KROCUS研究,就是氟泽雷塞联合西妥昔单抗的肺癌一线治疗,安全性和疗效都大大好于单药。

深蓝观:现在很多做KRAS的,都是去找PD1等等联用,包括加科思也是和自己的SHP2去联用。劲方为何选择西妥昔单抗?

汪裕:在走向一线用药的过程中,我们认为大分子和小分子联合可以解决一些安全性和有效性的问题,尤其EGFR单抗和KRAS抑制剂小分子的联用在CRC(结直肠癌)治疗上已经证明了它的疗效。肺癌治疗从生物学机制的角度也具有可比性。如果看西妥昔单抗,它单药获批是针对KRAS wild type(野生型)、不是KRAS 突变型。两药联合就有这种生物学机制上的协同效应,所以我们当时开始走联用路线。劲方的策略,第一是走一线,第二是往国外,因为这能保证有足够的市场空间得到商业化的成果。所以我们找到了一个首创独创的路径,现在在国际上处于领先的地位。

设置护城河,与海外临床的挑战

深蓝观:从选择靶点到临床开发,氟泽雷塞研发的过程中有什么故事和挑战?

吕强:KRAS是大家公认的能够起关键作用的肿瘤驱动基因,过去一直苦于在技术上没有一个抓手。因为胞内靶点不可能用抗体,小分子表面比较平坦光滑,过去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药物结合口袋,所以不好做修饰。随着国外的一些基础研究的进展,尤其是在2016年左右,有一些专利公布出来,赛道玩家就逐渐多起来。我们也意识到这方面的机会,在公司成立的第二年,有了初步的研发体系,就快速跟进了分子的设计。

我们在CMC上有自己独到的专长,在后续的工艺开发当中也申请了专利。大家可能只是看到分子设计这部分,其实在工艺开发方面我们还是拥有一些IP保护,不光是在进度上的领先,深耕程度、覆盖的广度也早有考虑。国内开发我们把临床路径以及注册性临床设计也确定了,而临床运营恰好是信达的长处。以我们CMC的长处加上信达这个长处,应该是能够做到中国第一,确实也做到了。

汪裕:我们当时在欧洲做肺癌一线做也遇到了很多挑战,因为现在PD1单抗加化疗是标准治疗,在药物没有真的确定在一线地位的时候,入组病人、研究者的态度差别很大。我们在早期入组病人,还没有看到疗效的时候,面临了很多困难。随着疗效、安全性显示出来,到后期我们是处在一个加速的过程。到了ASCO今年报道我们以后,有很多的病人、研究者跟我们讲,希望我们尽快能开三期,因为他们真正看到了疗效和安全性都非常好。所以越过这些障碍后,最后的临床结果也证明了这个方案的潜力。

深蓝观:新产品获批之后,公司的工作重心会有什么变化吗?

吕强:对氟泽雷塞这个项目而言,海外临床试验未来面向国际大市场是我们的重头戏。另外我们跑通了这个体系后,KRAS赛道的拓展也是我们未来的重点方向。即便我们药品上市了,解决了一些社会的需求,但对投资人依然要有一个切实的交待。企业最后还是需要用市场化、产业化的财务数据来说话,这方面我们会比以前更加强调。